第111章 几许楼台思君绵绵 一捻娇春欲恨深深

佳期犹渺渺。

  是夜,赫连府。

  副将皓星看卫璇紧锁眉头,以为他心情不振,便试探问:“少帅,今天宫里头怎么样?咱们这上计可奏效了么?”

  见卫璇手里正把玩着一块手帕,若有所思,皓星更是不解:“少帅?”

  卫璇这才回过神来,揉着太阳穴:“你说什么?什么计?”

  “就是…就是您为了退亲,想出的三条计策呀!”

  “上策,是您早就知道先帝的约定,便让我们去西域散播消息,引得那都冷王子来抢亲。还封闭您是驸马的消息,怕都冷王子知难不来。另外联络各国使臣,必定让他们支持都冷王子,向周帝施压。”

  “中策,是您三顾茅庐,请了北海的江神医,他出山医治皇贵妃的病。倘治好了,再提退婚,那周帝也是欢喜应允的。”

  “下策…就是…”

  皓星看卫璇心情古怪,便没往下说。

  “下策是直接逼宫,扶立新帝。”卫璇将长剑悬好,见皓星惶恐模样,便说,“所谓君臣之道,说的是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。君亦为臣之标率,如今倘若君不向道,臣何也为他沥血披肝?如今朝中豺虎尽簪缨,御案生尘,丹墀下百草生芽,御阶前苔痕长绿,是何格局?此事若做,也是做得光明磊落,如今隔墙也无耳,你不必如此惊恐。”

  皓星依旧诚惶诚恐:“是…按您的安排,巡防营和禁军的力量已然调换了,京城中的重要据点都已布了兵。只要您一声令下,整个京城立刻就能封锁了。而且按少帅的意思,少帅的家人们也先都迁去南寨了,不管此事最后哪条计策奏效,都不会波及到家中老小。只是主母主公他们,他们都不理解少帅…”

  卫璇说:“你是想说你也不理解是么?好,且不说我喜欢与否,只他们让我靠一桩婚事安身立命,用一个女子装点门楣,以为是什么天大之幸事,就已足够可笑。我何时自视卑弱至此了。再说私心,我娶一个不爱之人图什么?图让他受委屈么?这些人,逼人太甚了。”

  皓星心下大惊,少帅一向绝不对人吐露肺腑,其心计之工,百岁纵横家也无此深沉,这世上哪有一个人能看穿他心中所想?

  可是今日为何忽地敞开说话了?看其神色,好像是被什么事着实烦恼住了,便小心问:“少帅,这帕子…”

  只望了一眼那手帕,卫璇便觉烦闷胸襟一扫而空。手帕之上一团香屑异乎撩人,卫璇不知怎么,忽地想起一句“美人晓折露沾袖,公子醉时香满车”来。

  睹物思人,睹物思人,这思起来可真是绵绵不绝。卫璇笑意盈面:“皓星,你有意中之人么?”

  听这温温柔柔的语气,皓星吓得连忙站正,满面红了:“没有!皓星一心忠于赫连府!不是!忠于少帅!一切女子乃身外之物!”

  “哦,那你是一个笨蛋了。”卫璇失望,笑道,“不巧我也是,此事我想了几个整日,半筹莫展。”

  皓星一向畏惧卫璇的原由,就是觉得他极智已近妖,大呼不可能:“怎么会!这天底下怎么有少帅不明白的事?”

  卫璇笑说:“我不明白极了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…如此好逑,到底该如何求呢?”

  他白日公务甚忙,夜间一得了空,便往太史府跑,只是几回都没见到檀弓。无须也不知道檀弓去哪了,因抱怨两人总是错过:“你今天还是等!”

  卫璇则笑说:“若为你主人,一千年一万回枯等也甘心。”

  因见卫璇起身逗了一会鹦鹉,无须小小生气:“你干嘛不好好坐着?不许不耐烦!你干什么,多少人想等我还不让呢!”

  卫璇忙说没有,哪里敢。无须疑惑:“那你老看外头干什么?”

  一怔之下,卫璇忽地明白:这个就叫作“望眼欲穿”么?笑笑便陪无须耍闹,另哄他替檀弓将礼物全收了,多是大家字画,宝砚名墨,还有一些低调又精致的摆件、香器。每日的鲜花吩咐人替换三次,瀛洲玉雨、春兰、百结丁香…只拣雅而不艳的,从不重样。

  这日又扑了个空,但见檀弓给他留了一笺书信,说的大约是最近一直会外出,令他不用守着了。檀弓写得简洁,这歉致得何等干脆,区区两行字密不透风、刀枪不入,丝毫没留下任何话题让人回信。卫璇瞧见如此寒风雪海冰山的作风,觉得十分意料之中,反倒有些开心,立时落笔走龙蛇,写道自己思慕当日那天书内容,不知檀弓可否能指点一二?

  这一回,卫璇第二天来的时候,无须扑来锤他:“你搞什么!我主人昨天写得手都酸了!你故意的!你不要来了!”

  这是何等雄篇——檀弓直接给他写了全文,而且一行字上最少则有三处注释,统共加起来两三万字。

  卫璇忙心道失策失策,写道自己今日谱了新的笛曲,留下来乞檀弓替他批驳。

  每次拜访,必然不会空手而来。这次带了两个食盒,无须看了撇嘴:“傻蛋卫…赫连,我主人辟谷啊。”

  卫璇笑着揭了,无须看见那给他准备的糖浇香芋,早将话丢在脖子后了。给檀弓送的是一小盅蜜渍梅花,因留言:杨文节诗云“瓮澄雪水酿春寒,蜜点梅花带露餐”,说的是剥白梅肉,浸了雪水,以梅花酝酿之,露三宿取出,再用蜜渍之,据说荐酒风味十足。我揣先生应是好饮之人,特此送来品尝。现今腊月冬尽春来,桃花红、杏花粉、李花白、海棠酡颜,敲雪煎之,风味甚妙。若得先生喜爱,我每日都来送些花酿冷饮便是。

  之后几日,便细论三曹诗风之苍凉雄健、杜草堂之沉郁顿挫、岑嘉州之雄浑奇拔。谈诗自然绕不过诗三百了,卫璇便状似随口一提,说《淇奥》一诗里,有几句话原本觉得不通的,认识了先生,这才大悟,原来写得甚是极好。

  淇奥何句?

  瞻彼淇奥,绿竹猗猗。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

  瞻彼淇奥,绿竹青青。有匪君子,充耳琇莹,会弁如星。

  瞻彼淇奥,绿竹如箦。有匪君子,如金如锡,如圭如璧。

  于那风雅颂上的事,虽聊得源源不绝,甚为投趣,可是到底离靶心甚远。最后一日,卫璇才提元微之之艳丽浅近,见檀弓对“留连时有恨,缱绻意难终”之类的爱情辞句,并不排斥,便与他聊起北西厢、长生殿、牡丹亭这些情本来,对南洪北孔的作品更是如数家珍。说那今古情场之中,还有无数感金石、回天地、昭白日、垂青史的感人故事。檀弓似乎不曾看过,还是评价“所谓情者,精诚不散,终成连理”。

  卫璇斟酌一番,便留下一本《桃花扇》。这个本子,不是只有一对小儿女的聚散哀乐,其实是借离合之景,写兴亡之感,卫璇一番思量,唯独这本不会给檀弓以“艳语淫词挑之”之感。

  果然,檀弓阅后称其文藻壮丽,寄托遥深,尤记“看鲜血满扇开红桃”一段,大赞实乃水晶绝句。卫璇当即回复:这桃花扇我百听不厌,下月正好有名家演出,不知先生可有兴致一同前往么?

  后来,卫璇便在每封最末夹杂一些私事,说公主不肯罢休,皇家势大亲难退,自评人生失意无南北,大叹世人皆浊,莫非要淈其泥而扬其波;众人皆醉,难道要哺其糟而歠其醨?果得檀弓简语安慰。卫璇言已然大悟:身之察察,不能受物之汶汶者;皓皓之白,安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?真乃一席话点破梦中人。我怅平生交游零落,与先生今夕相逢,三生愿偿。

  下一封信中,卫璇便将那诗词歌赋内容一径全剔了,写仍为公主之事忧愁,只盼先生不要遇到这样女子才好。笔锋一转,写:先生这样的人物品格,想必家中早有文君孟光,何聊我如此多虑?檀弓回复简单五字:我并无婚配。

  卫璇那日的笔迹都高兴地轻浮起来:那先生可要遭殃了。如今先生有如此大名,怕是一经上街,便要掷果盈车,看杀先生了。甚是不巧,我家中有位小九妹,聪明伶俐人喜爱,可也有这般怀春心思。可是我听说修道之人绝情断欲,便深劝于她莫要唐突先生。不知先生可当真有这般戒训么?说到情字,我本来已久厌尘中多苦趣,可是独遇到了“情”这一字之关,竟致方寸大乱,求先生点拨一二。

  檀弓答:“太上忘情,而最下不及情。我非下愚,亦非上智。”

  这句话的后面人尽皆知,已不用写得再明白了: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。

  于是乎,将近半月一面未谋,可是这一来一回的酬答之中,已熟悉得如同十年之友。

  这日,卫璇文末忽引一段唱词,故意十分突兀,让人很难不加注意、细想:“只合守焦窗雨夜梅花帐,却缘何吞离恨,犹自归乡?终落得孤雁凄楚,两地彷徨。”

  言下之意,暗示檀弓约定相见之期。虽然不舍,还是将那块手帕丢下,意思是:横也丝来竖也丝,这般心事有谁知?手帕中夹着一枚草叶结的环,寓意:揽草结同心,将以遗知音。风花日将老,佳期犹渺渺。

  其实还留了一句:别时何易会时难,郁陶思君未敢言。可是因忖有些逾越,便涂掉了。果真如同诗中所言,此情未敢言。

  为了腾出整晚的空档,卫璇是将事情全都压缩至白日了,常常茶饭不及进。

  皓星看在眼里,以为卫璇常常夜里幽会,大办好事,趁今日他心情甚佳的样子,便胆大包天起来:“少帅,何时将少夫人娶进门啊?”因想:总是私会人家黄花姑娘,到底坏了名节。

  卫璇今官挂户部,本来在看上月收支,眉毛一挑。皓星不知死活,忙将两个大拇指一对,比划说:“少夫人!少夫人!”

  卫璇失笑摇头说:“佳期难得,好事多磨。”

  皓星挠挠脑袋:怎么听这个意思,不大顺利?转念一想:怎么会!我们少帅这般顶级的少俊,能文能武,富有千万,乃是举国少女春梦客。哪里用的着“求好逑”么?都不用往那一站,狂蜂浪蝶已经不招自来。

  可终究还是断了一日,因几位朝中重臣都请卫璇进宫,说有极大极重的要事相商。

  侍卫在前面领路。可是怎么大臣议事,要绕到御花园后头去呢?卫璇眉头一皱,果然看见前面是云英公主的住处。

  门口几个内阁大臣,如同缩头鹌鹑,看其神色的意思是:若是不替公主骗你赫连大人,今夜脑袋就要搬家了。一排七老八十跪在地下,叩头求卫璇进去相见。

  云英公主哭得两眼红杏一般,说得极为凄切:“赫连哥哥,我想通了。我到底是个女儿家,怎么能逼人求娶呢?天家骨肉,说出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。季瑶说得对,我不该这样不知廉耻的。”

  卫璇不动声色。云英公主饮泣不止,眼光中满是哀恳之色:“可是我是当真讨厌都冷!就算你不娶我,求你怜我对你一片深情错付,去劝劝父皇,不要让我远嫁西域…那都冷和我说什么胡琴、马奶酒、骆驼肉…我听了快要发疯!赫连哥哥,你不是要把我送到玉门关,你是要把我送了鬼门关去!”

  她是来释愆修好的,说得凄苦之处,便顺理成章往卫璇怀里一投。可是卫璇早有防备,右臂给她格挡开了。云英公主难堪,便转移话题:“赫连哥哥可吃过晚膳了么?用一些吧。”

  菜馔根本不是宫里素来的豪奢作风,绿油油的韭菜尤其显眼。卫璇的筷子掠过海参,停在一盘黑乎乎的炒菜上,敲了两下:“你伤心的的确有理。譬如这烹龙卵,西域不就见不到么?”

  云英公主脸色一变,干巴巴嗯了一声,然后奉卫璇一杯酒,颊边微现梨涡:“旧事不提了!只求哥哥饮了此杯,以后你我就以兄妹相称罢!”

  见卫璇没接,便搬出周帝来相挟:“父皇若知你我结了异姓兄妹,定然也会欢喜的。”

  卫璇接过酒杯,掩袖喝干了。可是下一秒,便起身离去,云英公主要去拦他,一下子被掀倒在地。

  走回御花园,皓星看卫璇这么快回来了,颇为惊讶:“少帅这么快…啊!您的袖子怎么全湿了?谁弄的?”

  谁弄的?卫璇自己弄的。

  那“烹龙卵”乃是马的肾,和韭菜海鲜都是催情壮阳之物,自然那酒水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。卫璇只是做了一个喝的动作,其实抵着牙关,一滴酒都没下肚,全浇到袖子上了。他极少被旁人这般当真惹怒了:好一个天家骨肉女儿心肠,是如何想出这般淫贱下流手段,用强威逼的?

  正在此时,却听见侍从火急火燎地来报:“少帅,江神医来了!在前面候您呢。”

  卫璇一边洗手一边问:“不是说最快也得月中?今天就来了…”因想:这样也好,赶紧落得个干净身,免得同檀弓解释不清,花前月下心里总还有个疙瘩。

  可是走着走着,那假山后面,见到的却是都冷王子和云英公主。

  都冷王子面红耳赤:“公主殿下,那日明明是我赢了。公主也说了胜者便能求娶的,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?”

  云英公主计策失败,正气得不行,恨恨地说:“难道本公主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?我还叫你去死,你怎么不去死呢?”

  都冷王子连日受挫,把心一横:“那好!我倘为公主死了,那这婚约就算数么?”

  二人本来在假山后对话,空间就极为逼仄。都冷王子情绪一高昂起来,鼻息直接吐到了云英公主脸上。她大觉恶心,便伸手一推,本来就是常年习武的,这手劲直接将都冷王子推到池塘里去了。

  都冷王子大声呼救。云英公主也是大惊,忙用竹竿捞救,可是都冷王子挣扎之中,不小心碰着了她的手。云英公主以为他假意不习水性,实则趁机轻薄,怒火难忍,将杆子一丢,转身便走:“你这个癞蛤蟆!想死就去死吧!”

  快溺死之时,捞他上来的竟是个情敌。

  卫璇冷冷地说:“你不用和她扯了。且明日就回去,将这几日的遭际,同你的父王一五一十说了。呼拉尔王何等铁血之人,岂堪受如此奇耻大辱?周朝皇帝知道孰轻孰重,一个公主的婚事,和边关十万将士的性命比起来,也不过区区尔。”

  云英公主吓傻了。可是瞧见卫璇身边,提着个药箱的江神医,她更害怕了:“赫连哥哥,你请他来,是要治我母妃的病,对不对?治好了你要怎样…”

  卫璇不想回答她。可是都冷王子却先说:“什么?我听说大周皇帝悬了赏,若能治好了皇贵妃,无所不应!你还要和我抢是吧!”

  卫璇真正的意思恰恰相反,云英公主心知肚明,咬唇说:“赫连哥哥,我将女儿清白也舍与你,你对我真就这般无情!”心想既然已经令他极致生气了,便一不做二不休,刷得一下拔出都冷佩刀,猛然朝江神医劈去!

  “想诊脉是吧!”嘭的一声,一条右臂掉落在地。

  江神医尖声大叫,她斩得极深,连肩膀都给削去一半。

  云英公主眼中殊无半分怜色,还要朝左臂动手,幸好卫璇替江神医弹开了第二刀。可是自己也被刀刃划伤,云英公主大惊:“赫连哥哥……”

  都冷王子大脑一片空白,卫璇忙叫来人,抬走伤者。云英公主还要相缠,卫璇捂着流血右臂,只说了一个字:“滚”。

  赶滚了两个人,卫璇便在一处凉亭里,简单处理伤口。因想这一夜之事竟不能声张,若是周帝知晓,一则他爱女如狂,多半不信云英公主这般丧心病狂,只觉他人诬陷构害;二则倘若信了又是如何,方才闹出那般大的动静,周帝若想管,御驾早来了。况云英公主流出如此恶名,更是无人敢娶了,自己则更难脱身。

  边想边走,他头脑前所未有的混乱,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幽暗的冷宫深处。这反应…

  莫非她宫中那炉熏香也有问题?

  如此一想,眉头紧锁。可是头顶却传来意外之音。

  是檀弓闻见血腥气味,向他肩膀上一摸,伤口约莫长三寸,深一寸,说:“如何致之?”

  卫璇看他忧急,忙说:“放心没大碍。”可是他一张口,可巧不巧呛了一口凉风,咳嗽了一声,听起来可怜极了。

  两人都没问为何对方深夜在此。

  夜已极深,宫门早已落了重锁,怎出得去?冷宫里有一处庙宇,只是这周帝不敬鬼神之道,已年久失修了。宫中耳目甚多,卫璇不想声张受伤之事,无处可去,便进去看看有无落足之处。

  纱布已被血濡得极湿,檀弓便替他重新换了,随身亦带了一些药丹,捻成粉末洒于伤口之上。

  冷清清的月照之下,寒夜里风甚凉,卫璇却身上烫得吓人。檀弓还以为是什么气血导引的重大问题,便去抚他额上温度。看他烧重这般难退,便去冰他的额头。

  一片玉质清凉,异香阵阵亵人。

  卫璇整个人僵直住了,这回是主动咳了一声,不动声色换了个坐姿:“我自己来,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
  正在这时,却听见衣物撕扯之声,什么“情哥哥”、“好妹子”的叫着,一男一女几乎是半撞半跌地进了来。

  那一对野鸳鸯是宫中下等奴隶,淫声浪语何其粗野。又仗着自处绝无人迹,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。静夜之中,啪啪顶撞之声,咕叽咕叽的水声,仿佛永无停歇之时。

  二人藏神像之后。檀弓自己倒比神像还庄严,虽然已经隔得有些远了,却还能感到卫璇身上热气越涨越高,只以为他有何病痛发作,便凑了近。卫璇却猛然推开他,身后草垛为之一大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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