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太阳初出光赫赫

逐退群星与残月

  刚刚,申城市结束了一场公检法三家联席的历史性大会。

  整个政法系统忙得跟打仗似的。但若论诸位基层官员的心声,大伙都觉此番的会议精神,属于硬要将主题拔高到一个承载不了的高度,竟有点装神弄鬼的意思。

  大抵就是上头一方面强调政风行风的转变,让所有人沉下心来,行动起来,联合起来,准备好这三个月里,和敌人打一场硬仗。一共两个大目标,又要打香港的黑,又要反泰国的恐,这是一个多么阳光灿烂的画面啊!

  另一方面,却又指示得十分含糊。跟伏地魔似得,连敌方的名号都不敢透露,更不要提大尺度、高保真地讲讲作战方针了。

  话里话外,领导又谈:刮骨疗毒是很需要勇气的。

  不接地气,不说人话。但那中译中过来,意思就是内部有很大的保护伞。那么,很有可能搞到最后,小胳膊拧大腿,选手们打得有来有回最后发现是冤家牌。

  真烦!个人不建议任何一个碧血丹心的青年报考检察院,这务虚的强度太高了。当然,想进来躺板板的那就一定欢迎。俗话说,幸福就是痒痒了可以挠一下,别的别管。因为只有上行才会下效,而绝不是反过来,你领导都知道躲到幕后我也会啊?尤其是当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利益派系的时候,那复杂程度不亚于美国的九十七种性别。

  综上所述,可见在政治舞台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神圣的秘密:体制内别干正事,就是最大的正事。

  正散场了,这时一位黑制服、白手套的检察官走入人群,就如同摩西分开红海。

  谁不侧目?那来者你不知道他,那你在地球还是月球啊?退一万步说,属于只要报个名,百度一下,就知道是谁的级别。对比一般干部看到工资简直想去开滴滴,来的这位,这种的才称得上国家机器。

  唯独主席台上的政法委书记,两耳不闻,正在千回百转地交代:“现在我们的党政交叉,工作千头万绪。工作中不可能不产生矛盾。工作中出现矛盾如何化解,而不至于成为一二把手之间的隔阂,学问很深!啊,你这个文件到时候发下去,怎么写,要让大家深知,和则两利,斗则两败……”

  秘书点头:“您说得太到位了,打击犯罪固然重要,但是我们党不打无准备之仗,做好办案之前的笔头工作更加关键。而且打击犯罪永远没有完成时,只有进行时。所以这打击犯罪啊,适度是药,过度就是毒嘛!”

  书记对默契感到满意:这个世界上能和你我一样沟通无极限的,没有啊!

  但是下一秒钟,老和尚经全都白念了,白作了一篇啼啼笑笑的千古文章。

  书记的表情大为一僵,差一点要被风从晒衣架上刮下来的衣服似的飘坠到楼下去:“嗳哟!白检白组长!”

  秘书向书记投去敬佩一眼:老领导你还蛮清醒嘛,没有被吓糊涂。

  虽然早早接到了消息,毕竟预知到风险才能管理风险,但一票领导眼下还如一道电弧击中天灵盖,嘴唇如贴了封条一般沉重地闭在一起。刘院长眼睛已然半阖了,像单脚站立睡觉的胖鹦鹉,最近他的法院“生意兴隆”,招财猫都要摇烂啦。

  只有香港廉政公署特别顾问蒋韫忙迎了上去,真切地激动道:“Atung,谢谢老天拨了云雾见太阳,你总算是终于平安归来了!”

  秘书挥手招呼大家向他靠拢欢迎,其实本来大小干部也都围着不走。眼神在白轩逸和旁的领导身上逡巡,情绪在速胜狂喜和溃败心死的两极横跳。

  白轩逸回来了!刺激,真他妈刺激!

  等白检的日子里,大家都太难了。昨天五辆警车亮着警灯高速公路上追击一伙涉黑团体,岂料好不容易把人拦在了收费站,上头一个急电打来,同志们居然只能猫着腰给黑社会扫码支付过路费了,这得是多明目张胆的保护伞啊?幸好,果然白检这一到,这件事马上重启调查,有关人员已在纪委品茗了。

  原本开了一天的会,都跟吃了耗子药似的。此时许多颗死气沉沉的心,又燃起了对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执念和法不阿贵的法律信仰,敢教日月换新天,那两个不敢点名的组织——那迦、罗刹娑,现在该让他们尝尝大人物的厉害了!你们会为没有人性的杀戮付出沉重的代价!

  但是,是否一棵树越是高大,它的根就越是深向黑暗——众望所归的这位检察官,他看上去,比从前更有一种滞重的压迫。

  太多人无法把恐惧的对象与恐惧的原因区别开,故而虽然漂亮话说了一套又一套,其实自始至终,无人同白轩逸对视过。

  白轩逸的这些不一样之处,或许是海难以后,他的身体有所改变了。蒋韫出于多种考量,适才就没有同他握手。肉体作为盛放人性的器具,当人类失去了部分的肉体,人性会不会也随之流失?

  今天的日期——十月十三号,康沃尔公主号沉没的正正好半年之后。

  同日下午三时,申城市公安局无人机、破拆、枪械、排爆“特警实战四室”。

  这是德国黑克勒-科赫公司制的MP-5SD-2,外观不讨喜,手感不平滑,不像以色列造的乌兹冲锋枪那样紧凑精致。

  但是枪不在好看,而在好用、可靠、打得准。

  德国造的枪与众不同,零件不像其他枪那么多。分解容易,擦拭方便,白轩逸组合用不了一分钟。用起来紧抵肩窝,头低一点正好在瞄准位置上。

  白轩逸将枪定在单发状态。射出的第一发,为的是感觉一下扳机的松紧程度。扳机发力干净利落,击发产生的撞击力十二磅半,后坐力不大。在他人为的控制之下,枪口没有跳离目标。

  这发子弹直接命中了人像靶的头部正中。白轩逸接着连扣了五下扳机,这五枪的复进簧运动使后坐力大大减弱。

  白轩逸从瞄准镜中抬起头,靶上的七个弹洞分布密集。接着他把枪定在连发位置,打了个短点射。枪身略有摇晃,但三发子弹全部命中人像靶的胸部。虽然弹着点稍稍疏开,可是每发都击中了致命点。

  训练目的是一次至多三发消灭目标,超过三发就是浪费子弹。白轩逸一排子弹全打出去,弹无虚发。

  公安局副局长连麟从他的身后走来:“怎么样?听说你在北京一堆专家围着你评估了好几轮,总的看下来,身体机能恢复得如何?”

  那场水下爆炸,以白轩逸的反应速度,他掷出炸弹后完全有机会全身而退。但为了做一个人的人肉缓冲带,后果是右手五指连掌炸飞,脸部也受到波及,视力受损,有永久失明风险。

  但是现在的白轩逸,除了一只仿生机械义手,戴上手套之后,其实也与常人无异。

  这只新手很是美观,蓝紫色的光一闪一闪就像星云,看上去很有赛博朋克已经降临的感觉。配备上百个精密传感器,二十多个运动关节,多个行星减速机、直线导轨、小型伺服驱动器,生物工学强化过,抓握力大得惊人,弹钢琴这种复杂的交互也能实现。

  但是,毕竟没有做到科幻小说里的脑机接口,白轩逸时不时需要刻苦练习,锻炼一下它的灵活度。

  白轩逸摘下射击镜,客观地说:“还可以。”

  连麟说:“好!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  其实他压根没放心下来。

  白轩逸他的好战友,他的好兄弟!一个人深入敌后,正面突围,这一出国防力量威名远播南海,直到太平洋。况且那可不是在平地,那是冒着海啸,惊雷闪电里往下跳啊!听说那天风浪大得,把海边一间发电厂都淹了。

  立了大功命悬一线,却遭上头连降几级——高级检察官,再降要降到炊事员了!要是搁他他准抑郁了!将在外,军命有所不受,不是很正常的吗?

  连麟叹气:“其实仔细想想,也能明白中央的用心良苦。这样的安排,也是警告你以后不要冒险,国家培养你这样一个人才花了多少钱和血汗,你突出的功绩却是建立在蔑视领导权威的基础上的,你这个不可控因素太大了!有句话说,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。”

  说来话长,那艘游轮上白人也不少。失事之后,北约的定位比中国要快得多,毕竟GPS比北斗卫星多,他们还有星链。

  但因为白轩逸一开始便奔着游轮去的,两边几乎同时接到情报。恐怖袭击之后,罗刹娑主要在泰国,泰国和北约妓院也没区别。这种情况,我们判断北约非常有可能开炮,然后把泰国下线的证据抹掉,转头指责俄罗斯政府,说恐怖分子是俄罗斯人。

  我方主张空降敌控游轮,但有的官员不愿冒这个险,所以也想炮轰一下震慑敌方,趁机攻占游轮。有人又认为炮轰风险过大,很可能造成人质伤亡,国际舆论怎么搞?

  所以,我方的第一手打算是坐等北约对游轮开炮,然后我们谴责美国。

  美国瞅了瞅对面:你等我先开炮,我当我傻啊?

  双方正在那你预判了我的预判的预判,白轩逸跳机了!

  虽然事后宣传成我国以果断、高明的气派,霸气亮剑,发出特种作战人员,一支(仅有一人的)敢死队成功获取游轮控制权解救(仅有一名的)人质,但白轩逸违反作战指令是实,一架战斗机最便宜的也得好几千万,更何况白轩逸那是隐身歼轰机,翼展42米,弃机得事多大!

  连麟说:“但中央对你绝对有惜才爱才的意思,你看你在解放军总医院,多少人里三圈外三圈日日夜夜地保护你安全,好家伙,虽然是封闭式管理,但那小别墅住着的。我要是你啊,我也不五次三番请求要回来了,申城恨你,嫉妒你的人太多,这不就相当于往狼嘴里送肉?改革开放、摸着石头过河,咱们这些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闯入战场,还得先活下来。你就该一辈子在北京躺在功劳簿上平平安安养老,多好!”

  白轩逸说:“我在这很多工作没有收尾。”

  只是一方面,还有一个原因。

  精神药物,白轩逸现在已经很少吃了。但是只有想到申城,他会情绪易怒易暴躁,还带无法忍耐的头痛。总觉得地心引力抓着他似得,他要回来,越快越好。为什么要快?就像那一个比喻,一封写好了去没有寄出去的信,他总担心这信像支火箭,到落地了,火已熄了,而对方收到的只是一段枯炭。

  连麟说:“也是,给自己和人民都一个交代嘛。好啊,我也相信凭你的能力,过不久就能官复原职了,那就提前祝你平步青云!”

  这时,助理检察官苏殊气喘吁吁地来了,他行李箱都还拖着。居然听说师父忧公心切,搭了比他还早的航班,回了本市,并且已经着手在办案子了!

  那只墨界黑狼犬也在射击场,好像不满新来的陌生人,它拥有着巨大的咬合力、迅猛的驰骋力和强烈攻击欲望,当口笼被摘下,下一步就是接受扑咬指令并锁定目标。它的主人白轩逸,正从子弹箱里拿起一发仔细端详,这是亚音速子弹,只见它头尖中空,简直可以在里面调制饮料。射出去的声音比干树叶的摩擦声大不了多少,但如果击中人,能炸开到碗大那么大的洞。

  白轩逸又开始心神不宁了,心中的暴君蠢蠢欲动。

  似乎觉得这一发子弹,应该对准了人发射。一个真人。

  明明在除了想到那个名字的一切时候,他都不再像一个疯子了。

  苏殊讶然无比地听到,上级同他说的第一句话:“鼎盛律师事务所,何意羡律师,有过交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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